狼与红帽
0.森林
连绵不绝的大雨倾盆了整整三天都未见放晴,期间还偶尔夹杂着一些空洞又尖锐的鸟叫声,让这座处于森林深处的房子显得孤寂又诡异。
屋内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中隐约可以看到有一个老太太正坐在一把老旧的摇椅上,缓慢的摇呀摇呀。
翌日午时,滂沱大雨停止了倾泄。
三天未曾踏出家门的老太太终于走出房门,只见她臂弯处正挎着一个草质编织篮,上身披着件红到快滴血的斗篷。
老太太踏着欢快的步伐向浓密的树丛中走去,嘴里哼着一些古怪小调,显然此时她的心情是十分愉悦的。
她就如同小女孩一样快活,仿佛年迈的外表只是一个假象。
这一切看似既那么和谐,却又处处透着诡谲的气息在森林里四处蔓延。
不远处,一双充满怨毒神色的眼睛正躲在丛林里死死的盯着老太太,这双眼睛的主人还时不时发出零碎低沉的呜咽。就像是在刻意隐藏着什么,用尽全力的在压抑却还是泄漏了。
原来是一匹母狼。
螳螂捕蝉尚不知黄雀在后的老太太还在丛林里寻觅着自己的猎物,然后,她很快找到了今天属于她的第一只猎物。
那是一匹刚出生没多久的狼崽子,眼睛都不能完全打开,小小蜷缩在洞穴的角落里,软软的肚皮此起彼伏,朝外躺着像是睡着了。
狼窟内铺满了干净松软的草垛,连狼臊味都少了。可以看得出来,这刚产完崽的母狼是个疼孩子的主儿。
老太太身手麻利地爬进洞窟里,前前后后不过一分钟,刚刚还鲜活的小小狼崽就变成了一具小小干尸。老太太把狼崽子扔进编织篮内,踏着欢快的步伐离开了洞窟。
过了好一会儿,像是在确定老太太真的不会回来了一样,那头母狼才谨慎地走到洞窟门口,全身都在颤抖。最后它还是没进去,只是转过头卯足劲窜进密林里面,不知所踪。
只有淡淡的血腥味道若隐若现。
1.圣诞
当夜幕一旦降临,城市里每一条大街小巷都会亮起煤油灯,火光星星点点,零零碎碎。
平时街头摆摊谋生的人非常多,每一个摆摊处都会挂上两三盏煤油灯,把整个街道映照着通亮。
今天却是冷清了许多,昏暗的街上只有市政布置的煤油路灯,黑暗仿佛就是披在街上的一件罩纱。
因为是圣诞节的缘故。
少了许多行人的街道多了一丝丝寂寥的意味,北风一阵阵的刮起,风中夹杂着温馨家庭里必备的烤鸡香味。
渐渐被夜色笼盖的街角处,一抹亮红色少女身影自黑暗处缓缓走出,红斗篷,红围脖,红棉麻裙,红色袜子,红色圆头皮鞋,没有下雨的天气却打着一把红绸伞,而她的脸颊也是红红的。
“安娜,你,你终于来了。”街头一盏昏黄煤油路灯下,站着一个不管是衣着还是相貌都毫不起眼的男孩,他一见到女孩,激动的搓着手心。
“我还以为只是……只是……”
相比语无伦次的男孩,安娜显得十分沉着冷静,她拍了拍男孩的肩头。
“里昂我明白你现在的心情,毕竟今晚是你的第一次,不过你现在必须集中精神。祈祷吧,神会保佑你,里昂。”
男孩里昂看向安娜时候的眼神有着绝对的信仰与热忱,他重重的点头,算是冷静下来了。
安娜很满意的看着里昂,没有再说话,在里昂的前面静静地走着。里昂也没有发出其他声音,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将近一个小时,走过弯弯绕绕的羊肠小路,他们最终进入了隐藏在城市边缘的诡谲森林。
森林里,有着只属于他们的秘密。
2.祭品
这是一个无比巨大的天然坑洞,坑洞四周500米范围内,没有任何植被。底下黑幽幽的深不见底,就是今日圆月的银色光辉,也照不进丝毫光亮。
安娜把伞递给里昂,轻轻的叨絮着,“神选的孩子啊,这里是你的主场”。里昂毫不犹豫地接过那把红的耀眼的伞,撑开,一头扎进坑洞内。
四周安静的可怕,连跳洞的空气摩擦声都听不见。坑口就像古井无波的水面,跳进去的里昂好比是一颗小石子,原本空无一物的坑口荡起层层红色涟漪,如果能在半空中仔细看,就会发现这层涟漪像极了一顶巨大的斗篷。
坑内的里昂适应了一阵眼前的事物,忍住胃里的翻腾。
他现在是祭品,只有把自己献祭给面前漂浮在空中的红斗篷,他才能真正和安娜走到一起。
安娜是一名异教徒,她将自己称之为,小红帽。狼是红斗篷唯一的弱点。
信徒的任务是保护红斗篷,她们绝对的神。
“神啊,我是你忠实的信徒里昂,请您赐予我信任,让我成为您的奴仆,侍奉您左右。”
“自从成为您的信徒,我一共杀了22匹母狼和它们的狼崽子,请您审判我的决心!”
里昂拔下隐藏在脖颈处的项链,原来是大大小小的狼牙串成的。他小心翼翼地把项链摆进祭台中心凹槽处,随即拿出贴身匕首,狠狠地划开自己的腕部,从伤口处涌出的血液就好像流不尽似的顺应重力低落到凹槽内,渐渐汇聚成一滩血洼,浸泡着狼牙项链。
就在淹没狼牙项链的瞬间,里昂因为失血过多彻底晕了过去。他看不见,天空漂浮的红斗篷正在快速吸收血液,狼牙项链也失去了光泽,而斗篷本体,变得愈发鲜艳。
里昂觉得现在自己正躺在软绵绵的棉花上,努力睁开双眼只能看到朦胧的一片鲜红色。他在想,这里应该就是神的世界了。后面发生的事情也正是印证了他的想法,因为一个很好听的女声在他脑海里乍然响起。
他觉得这就是神的圣音,一时间竟然流泪了。
“吾收到汝之诉求,予汝之红帽。”
还没来得及做其他反应,里昂感觉到一股巨力把自己吸走,下一刻,他就在黑暗中完全苏醒过来。清醒后,他看到原本漂浮在上空的红斗篷已经掉落在地上,联想起半梦半醒间响起的女声,这应该就是他成为神的奴仆标志了。
黑暗中,他原本有着唯唯诺诺的神色已然消失不见,换上如同安娜一样的安静面容。里昂不疾不徐地给自己系上红斗篷,接着撑开伞,按动伞上一个开关,红伞开始慢悠悠向上腾起,带着他离开坑洞,回到了地面。
安娜微笑地看着回到眼前的男孩,露出一丝诡异的神色。
“里昂,圣诞快乐。”
“安娜,圣诞快乐。”
两个人很快从明亮的月光中消失了,隐匿在黑暗里。或许,他们即将准备去享受些什么。
3.宿命
老太太在圣诞夜死了。
当安娜带着里昂回到森林里那个她熟悉无比的小木屋时,发现她的尸体已经高度腐烂了。
向来古井无波的少女,第一次在里昂面前失态地大哭起来。老太太叫卡坦,是安娜的祖母。安娜自小就被教育,要成为一个合格的红帽者。她喜欢祖母,祖母有很多很多的关于打猎的故事。
“红帽和狼都是我们的宿命。”
祖母曾经最喜欢说的就是这句话,安娜一直都没有明白,为什么狼也是我们的宿命。直到现在,她看着倒在祖母身旁同样高度腐烂的母狼,终于懂了。
安娜抹去眼泪,和里昂一起把狼和祖母都搬到坑洞边缘上。
月亮还高挂于我们的苍穹之昴。
月亮的光辉还照耀着我们染血的斗篷。
月亮的温柔软化了我们的神。
此时卡坦祖母身上的红斗篷像是活过来似的,将卡坦与狼一起包裹的紧紧的,坑洞内有一双隐形的手,把他们拖入坑中。
“里昂,”安娜恢复了以往平静的表情,拢了拢斗篷,继续说道,“你是我们神之奴仆的家族中,唯一的外来者。”
“既然你能拿到红斗篷,说明神也认同了你的努力。”
“加油吧,里昂。”
“狼猎红帽,红帽猎狼。”
往复循环,也许这就是作为神的奴仆,永恒代价。
Fin.